4月5日晚上11点,我作为密接,从上海静安区被拉到了浙江宁波隔离,14天的时间里我们做了十次以上的核酸,最后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顺利度过隔离期,我也以为自己可以回家,而不是再回到漩涡中心。4月17日我们接到通知,所有人必须回上海,没有意外,从哪来的回哪里去。我所住的地方是公共旅社,房间就类似寝室,每个房间住2到8个人不等,所有人共用浴室厨房,房间也都没有经过系统消杀,且楼里不断有阳性出现。
我提出质疑,自己只是到上海短期实习,现在实习结束,房间到期,我在上海没有工作和家,在那里也无法保障基本生活,且回去也并不满足解除隔离单上要求的“单人单间”隔离。4月18日,我和另外几个同样不想回上海的住客一起,在酒店外和来接我们回上海的人僵持了许久,所有人都告诉我们不可能不回去,宁波方面来沟通的人打了个我印象深刻的比方。他说所有人现在都在喝汤,你要求吃口肉,这个要求是绝对合理的,但是现在做不到,对别人也不公平。
我彼时已经无力再反驳,心想那为什么所有人只能喝汤,吃肉是我的权利,不是我应该要求的,也轮不到你们来评判是否合理、公平,你们所做的事情本身对我们所有人来说,就是最大的不公平和侵犯。那天前后僵持了2个小时,来接的大巴车上还有另外四十多个人,那些官员说我们这是耽误大家的时间,车上的部分人也在我们入住酒店第一天拉的群里说,我们这种人就是自私到了极致的体现,应该受到法律严惩。最后那些人使出了最常见的一招,叫来了警察。最后拉我们回去的负责人说,一定会和街道居委联系好,总之不可能让你们没有地方住。我们妥协了,心里再不信也没办法,坐上了那班车,我们上车前宁波的负责人说,车上其他人肯定会对我们有情绪,就算别人骂你们,也忍忍,不要回嘴。但后来我们上车后,车上没有人说什么,群里也没了骂的话。我有些可笑地笑,这是不是也算中国人的“温良”?
几个小时后我们回到街道,负责人让我们几个先别下车,其他人跟着不同社区的人下了车,由她们带队回去。我们几个坐在车上看车下几个穿着防护人的人站在一起讨论,甚至想到,难道真的会给我们安排新住处吗?几分钟后上来了一个人,他第一句话就介绍自己是这边的公安人员,说我们耗在这里是没有意义的。我觉得可笑且荒唐,让我们先别下车的不是那个负责人吗?隔着玻璃我看向车下那个背对我们的负责人,先前几个小时的交手里他很喜欢说,“我这人从不吹牛的嗷”。
后来我们下了车,还有两三个穿着防护服的人等着我们,其他人已经走完了。我们说不可能回到原来的地方,在联系新的住处,那些人说没问题,给我们思考的时间,只要是这个街区的去哪她们都给我们送到。最后我们还决定出去哪,那些人走了,说我们去的地方离这边很近,自己过去就行。于是我们剩下的人拖着行李箱,和从宁波带来的吃的用的,走在夜晚十点多的上海街头。其实我的心情比之愤怒无力,更多是开心,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走在外面的街道上了,我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,不需要一边走一边喷酒精,把所到之处消毒一遍。不过我还是忍不住想,那么费力地把我们所有人强硬拉回,最后放任我们走在外面,这一切到底意义是什么,为什么没有人敢去质疑,为什么这个系统在别的事上如此烂,而在这些事上又出奇地彼此配合。
我爸爸妈妈后来告诉我,如果她们在,哪怕被警察拉走也绝不回去,我们还是太稚嫩,都不是能“闹”的人。只是我那天已经控诉了太久,和他们一来一往太久,心里隐隐觉得爸妈说的那套在那一刻是绝对行不通的,只会更无力。
所有人都按自己所在单位的逻辑去讲政策的“道理”,普通人想讲理,没有人听。